回家过年，大概是第一次没有遇见下雪天。

暖阳当空高照，腊月二十九日，和妻子一起坐伯父的车回到家乡小城，往日安静的小城变得热闹起来。

母亲做了丰盛的饭菜，聊起大年三十晚上炒菜包饺子的事情，眼中带着光，这大概是每年最开心的时刻，我深知最美好的事情不是过年，而是准备过年。

我喜欢这样的晴天。

记得曾经每次大年三十都是有雪的，雪大的时候一家小孩子堆起雪人，堆完雪人围着餐桌一边吃饭一边看春晚；雪小的时候也可以在户外点燃手持烟花，在美丽的景色中想起很多事情。

这一年，确实没有下雪，没有堆雪人，也没有放烟花，当年一起玩的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大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过年也几乎不会再聚一起，科技发达到可以不见面用视频拜年，少了一些味道吧，但远在天边的人也确实近在眼前。

姨婆家每年初二待客，近远亲都会提着礼物来做客，几乎每年都会见到一个三十多岁的陌生女人，听说是姨婆的远亲，她戴着有点脏的棉帽，看起来憔悴孱弱，精神似乎非常恍惚，每次都会讲起自己的故事——她的婆家对自己不好，丈夫经常殴打自己，更是丝毫不管孩子，但她还是热爱生活，很喜欢过年，逢过年就会只身跋山涉水来到各位亲戚家做客（虽然带的都是冒牌礼物），这是她每年最轻松的时刻。母亲很同情她，每次都会让我拿一点钱给她，细想也有十几个年头了。

三年疫情，一直不允许聚餐待客。今年终于放开，大年初二去姨婆家做客，却再没有见到那位精神恍惚的孱弱女人，询问一番，原来是已经去世了，顿时感到内心一阵难过，虽然与她素不相识，但知道是这般情况，还是不肯接受。

我蓦然想起往日雪地中提着冒牌礼品、走路摇摇晃晃的孱弱身影，一步一个脚印，逐渐变成长长的一串，恰恰在这个美好的晴天，所有脚印都被阳光化掉了。

小城没有下雪，年味依旧浓厚，亲人们又老了一岁，我也已经长大。

印象很深的是，今年一共哭了两次，第一次是结婚的时候，看着所有家人朋友出力帮忙的样子，大人们争分夺秒、小孩子们也全力以赴，各自忙碌在各自的岗位，我没忍住哭了。第二次就是在这个没有下雪的晴天，看见头发花白的长辈，懂事稳重的小孩，以前是我觉得爱唠叨很烦的大人、是调皮捣蛋的熊孩子，现在大家都变了，我抑制不住想哭的情绪。

想谢谢所有亲人的陪伴，谢谢妻子的支持，谢谢自己的坚毅，感谢所有获得，感谢一切馈赠。

要离开家乡的前一天，夜晚时分，梦中惊醒，回忆起很多事情，睡不着觉，眼泪夺眶而出。

年过完了，我想起很多下雪的瞬间。

年过完了，我喜欢没有下雪的今天。

年过完了，我讨厌热闹过后的宁静。

故事的最后，我们都变成了故乡的陌生人。

[编辑 鲁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