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夫精美散文小辑
2017-04-06 | 作者:厚夫  | 来源:丝路金融文学网


冬季无雪

雪是冬天的娇女儿,冬天是雪的家园。试想一下,没有了雪的冬天,那还是冬天吗?然而,现在的冬天是个让雪儿有家难归的冬天。在这个没有雪的季节里,我的心田里滋长着一种怀念。

雨是在季风的作用下来到北半球的。正像报春的燕子一样,从大洋深处掠起,在飞翔中选择善待它的人间环境。这个适宜它们居住的环境,自然是草木茂盛之地,自然也是青山绿水之所。有了上苍赐予的雨,就会有郁郁葱茏的万物,就会有河流与湖泊,就会有农民金灿灿的丰收。而土地一旦失去雨水的关爱,那旱魃就破门而入,河水干涸,土地龟裂,万物嗷嗷待哺。君不见电影《黄土地》中那童山秃岭之间,烈日炙烤的大地,氤氲着飞扬的尘土。在这个绝望的背景中,祈雨的人们抬着象征着龙王爷的轿子,在山间狂颠狂奔,时而顶礼膜拜,时而辱骂鞭笞,企图通过各种手段来榨取龙王爷一两滴可怜的“鳄鱼泪”。然而,这种劳动常常是无效的,百姓只好在苦难的年馑中挣扎……这种绝望背景里的绝望之戏,恰恰就是雨水的不作为造成的。无水之地的百姓也许会突发其想,有一天把苍天捅开个大窟窿,那大雨如瀑,该是一种怎样的情景呢?当然,成天在雨水蹂躏的环境中生存的人们,也许会想到在天上安装一个降雨开关,何时何地要求降雨打个报告那该多简单啊!

遐想是美丽的梦,雪虽然说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灵”,但她调动起人们的更多是一种情绪,一种诗意。秋风起了,树叶变黄了、落了,大雁们也踏上南归的路了,这时的人们想到冬天也就到了家门口。男人们忙着贮存过冬的粮食,女人们整理一家人过冬的棉衣,孩子们呢,也开始修理冰车、冰鞋,翘首期盼着冬天游戏大幕的拉开……

雪儿一般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分初回娘家的。当然,事先老天爷也会做一些必要的准备工作,酝酿感情,调整状态,蓄时待发。孩子们的心理也有个期望值,知道今天晚上肯定要下雪的,至于下多大的雪,心里没谱。累了一天的孩子们在热炕上做起那神奇的梦去了,第二天推门一看,好大的雪呀,漫山遍野银妆素裹,一个白茫茫的世界呈现在眼前!孩子们既不会像岑参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美丽遐想,也不会像韩愈做出“谁将平地万堆雪,剪刻作此连天花”的大胆设想,孩子们的激动是发自内心的,便满心欢喜地盘算着怎样打雪仗、堆雪人、套鸽子去了……

雪应该是大自然最杰出的化妆师,最优秀的想象使者。你瞧,那六瓣形的雨的精灵们,多么晶莹剔透,多么玲珑漂亮;你再瞧,那漫天飞舞的雪花不像是一位姿态婀娜的神女么?雪花飘落到地上,并不立即融化,寻找她的最后归宿,而是用一双巧手善于掩埋众多的污垢,精心打扮一个神奇的童话王国,留给人们一个冰清玉洁的、平等而和谐的世界。显然,雪儿的创造性才能,对于渴望平等、渴望和谐的人们来说,的确是件喜事。现实的生活里,人们心许有着种种的不如意,为什么就不能让雪儿为我们创造那片刻的欢愉与自由呢?

虽然说天寒地冻、冰天雪地这种意象与恶劣的自然环境相依偎,但是雪的好处似乎远比雨多,因为她是雨死而复生后的精灵。在雪的世界,富人们可以到滑雪场尽情地体验激情与浪漫。穷人们虽说没有这种福分,但也可以围着火炉尽情地想象着来年的生活。就是一位在田野里经营多年、双手布满老茧的乡村大爷,他也会在大雪的飘飞中呢喃着“瑞雪兆丰年”的古老谚语。即使穷到饥肠辘辘,还可以像安徒生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中的小姑娘一样作着自己粉红色的梦。有梦总比没有梦好,梦能激发人的情绪,煽动人的欲望,使人们重新投入创造……退一步说,冰天雪地与出行不便是暂时的,可一旦有了阳光的亲吻,雪儿就会心甘情愿地敞开肌肤,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土地,带给土地的是积蓄营养的勃勃生机。由此看来,冬季无雪就像夏季里无雨一样,不只缺少一种独特的风景,更缺少滋育生命万物成长的源泉。

这些年来,一到冬季我就左顾右盼、左等右等,等待雪的出现。可是,雪儿就是迟迟不肯光顾人间。我不知道是谁戕害了她,让她远遁他乡、销声匿迹。雪啊,你让我的怀念与日俱增。

无雪的冬季,我只能翘首以盼。


临水而思

一个著名的废园,一汪沉静的湖水,构成我眼中的风景。自从来到客居的城市后,这里成为我晨起锻炼的地方。园子四周被马路们包裹着,汽车马达的轰鸣声从四面八方压迫过来,震动着人的耳膜。然而,只有这里的一汪碧水能使人心静。

这个废园的面积很大,号称“万园之园”,园中岛连岛、湖连湖,大小水面十几处。大的如“福海”那种烟波浩淼、气势开阔的大湖,有密密匝匝地全张着荷花的“荷湖”,也有一汪水敷衍开来的小水塘。气势大的水面,存在着“仗势欺人”的问题,在视觉上有种不平衡感;长满荷花的湖水好倒是好,可园子的管理者为了追求经济利益,今天搞有组织的“观荷活动”,明天搞“采藕活动”,生硬把荷湖折腾成庙会一般,已经全然没有那种高洁清静的雅致。惟有这个几亩地大小的小湖,仍然素面朝天,除了一群要去南方越冬的野鸭子暂时歇脚之外,这些日子勤快光顾这里的大概就数我了。这样也好,我的到来也不多余,我们都是园子的过客。

湖水朴素而简单,湖畔的芦苇歪歪斜斜地站立着,在秋风中有些瑟缩。野鸭子们似乎永远不知疲倦地在湖中觅食、嬉戏,它们忽而扑楞楞地在水面上急速滑行,展示优美的舞姿;忽而振羽而飞,在空中盘旋几圈再落到水里,继续它们的工作。野鸭的存在给静谧的湖水平添了几许生动与灵性,倘若没有它们的存在,湖水真不知会怎样的寂寞。我身后的槐林中,喜鹊们上下翻窜着,唧唧喳喳地絮叨着什么,总是那么兴奋不已。还有小麻雀们在草丛里一边啄食着自己辛苦发现的饭食,一边招朋唤友,表现着它们的团结品格。湖岸巨大的垂柳用一团团飘漫的烟云,编织着朦朦胧胧、绰绰约约的风景。倘若听不到小径上晨起锻炼的老人们的脚步,我真疑心自己走进一个被人们遗忘的世界。

阳光投射下来,撒在湖面上,扯起一层蝉羽似的薄纱。粼粼的湖水和四周高高低低的树木,全都笼罩在淡淡的雾霭中。这样的湖面颇有一番意境,仿佛新时期之初出现的朦胧诗歌一样,需要人们耐心咀嚼,才能品出其中的滋味。当然,这也并不是想品就能品出来的,好滋味是专门准备给有心性的人的。

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园子的水,它们才是废园的主人。当年闯入园子的强盗们一把火烧尽了那厚重的铅华,只留下几块磨砺后人心志的大石头。至此,所有的繁华与热闹全都沉入人们对于岁月的想象中了。而这平静无声的湖水却像岁月的记录仪一样,承担着记录历史的重任。这湖水虽然醇厚、细密,无色无味,它们却深刻地洞悉着这里的一切,保存着无数个巨大的心灵秘密。譬如,“一座圆明园,半部清朝史”的信息,只能在这水中钩稽了;再譬如,那些皇帝与皇妃们、皇帝与家族、皇帝与大臣们的故事,也只能聆听湖水的讲述了。水是无私的、博大的,包容了人间的许多故事,也包括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想到这些,心中便也有了一种释然。

野鸭子们正兴致盎然地嬉戏着,这种情形令我激动。作为过客的野鸭子,在这里的湖水快要结冰的时候,也自然要投奔南方去了。而我还要面对凛冽的北风和苍凉的冬季,等待它们的归来;当它们再能在这湖水中嬉戏的时候,我却要乘上西去的列车,回到妻子和女儿那里。我一直想等野鸭子们下一次回来时打声招呼,不枉我们和平相处的缘分。可是它们即使回来我也不认识,一来我不通鸭语,无法与它们交流;二来它们也不通人语,也无法感激我每天的示好行为。但等待是一种信念,我必须坚持我的信念。对于我们这种俗人来说,既没有姜太公在渭水中坚持直钩而钓的耐心,也没有柳宗元跑到寒风刺骨的江上独自垂钓寒江之雪的雅致,还没有王维先生“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专注,也不会恰遇“临水的纳葳斯”的幸运……我只是一个喜欢看水的书生而已、而已。

好了,想了这么多,都是枉想。我腰腿也压了,筋骨也疏通了,该回到栖居之所开始新一天的工作了。


景素如心

读张中行先生的文章,我深深地迷恋于老先生那平静如水的心态和干净洗练的文字。著名红学家周汝昌曾这样评价张中行:“他的文,不像老年人,生气流动,精光内蕴,不同于枯寂沉闷的一般死笔呆文字,像一颗橄榄,入口清淡,回味到甘馨邈然有余。这里面也不时含有一点苦味。”周老先生所言甚是,张中行的文风是一般作者学不来的。其一,一般作者无他饱读沃阅的知识储备;其二,一般作者无他洞悉世事风云后平静、自然的心态;其三,一般作者也无他入古融今的文字功力。人是社会的人,在尘世的罗网中构织生活,要超然物外的确是极其困难的。然而张中行的确超然了,他的文字有种“景素如心”的魅力,虽寥寥几笔,却能传达一种人生境界,令人回味无穷。

在阅读张中行先生《负暄琐话》时,我注意到其中的《香冢》篇。这篇介绍京南名胜陶然亭内“香冢”的散文,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回忆,因为我与陶然亭也有过一段交往。读中学时,我曾学过郁达夫先生的散文名篇《故都的秋》。文章中有这样的景致:“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这些景致总体上有素雅宁静、清淡自然的特点,当然也符合我的心绪。八十年代进京求学后,我才发现这篇美文中的“钓鱼台”已经成为普通人望而却步的国宾馆,西山、潭柘寺又太远,自然也不可能品虫唱、赏夜月、听钟声了。然而,陶然亭就在学校的不远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芦花飞白之处,便是我心灵的归处。当跨进陶然亭公园之后,却找不到长满芦苇的池塘,找不到野草围拢着的野冢。相反,它却是座经过人工改造后的景致公园了。公园里绿草如茵,树影婆娑,湖水荡漾,全然一派人工所为。后来,当我把京城的公园逛得差不多了,再回过头来看时,觉得还是陶然亭好,他最符合我的心境。颐和园、北海公园金碧辉煌的样子,皇家粉气太重,在视觉上存在着一种“以势压人”的感觉,但陶然亭不是,仿佛邻家小妹一样,大大方方,不亢不卑,以她的清纯、自然吸引着我,使我越来越产生好感,基本上是隔三差五地去那里逛逛。有时,也邀二、三好友,一起划船,或者到陶然亭畅谈,到林间散步。陶然亭湖心岛上有现代著名作家石评梅和其恋人高君宇的坟墓,墓碑上书石评梅的诗句:“我是宝剑,我是火花,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石评梅和高君宇的爱情故事也成为我们评点的对象,我竟心想,有这样一种铭心刻骨的爱情也是人生的一大财富。

言归正传吧!张中行先生在《香冢》一文中这样写道:“几处满生芦苇的池塘,小丘上野草围着一些荒冢,一派萧瑟景象。每到秋风送爽的时候,银灰色的苇梢随风摆动,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蟋蟀的哀吟,使人不能不感到春光易尽,绮梦难偿。这正是文人墨客所愿意经历的,所以二三百年成为京城士女的吊古伤怀之所。”

中行老还说:“陶然亭是清朝康熙年间江藻所建,所以又名江亭,在外城先农坛之西,南距城墙二三百步。其实这里并没有亭,只是高基上一个南北略长的方形院宇,南西两面向外都是窗,登其上,南可以望雉堞,西可以望西山。”

当然,我求学时的陶然亭公园已经有“陶然亭”了,那是钢筋水泥的产品。登临其间,一番意气奋发、慷慨激昂的事情是经常有的。不过,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醉黄陵

提起陕北的黄陵县,人们都知道这里有个“天下第一陵”。黄帝陵是人文初祖黄帝的安寝之地,是炎黄子孙的根魂起点,自然也是海内外华人寻根问祖的祭拜之所。来黄陵的人们,无论从哪来,不管地位有多高,第一心愿就是谒拜黄帝陵,表达自己的身份认同。面对桥山之巅苍松翠柏制造的深沉氛围,人们的心情自然也会凝重起来,会透过那浓得化不开的墨绿色帷幕,赞叹造物主的神奇,怎在黄土高原上精心设计出这样邈远的时空环境?也会不断追问历史,认真思考“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的深刻话题……

事实上,沉重的话题,往往缘于郑重其事的心情;郑重其事的心情,又则往往缘于一种特殊的时空环境。在思考了诸多崇高与宏大的命题后,我们不妨把沉重的心情放松下来,到山水黄陵的代表性景区——黄陵国家森林公园去走一遭。

黄陵国家森林公园,是黄陵县多年来精心打造的一处以休闲、度假为基本特征的国家森林公园,在县城以西二十多公里处。许多外地人原以为黄陵的森林只是桥山这一处承载着五千年历史的古柏群,其实,黄陵县背倚南北走向的子午岭山脉,本身就处在森林的包围之中。黄陵在民国以前县名“中部县”,取“中部”之名,表明其地理位置的特殊——不仅在关中与陕北的过渡地带,更在中国版图的中间地带。这个地带,正是陕西著名的能源“黑腰带”煤炭储藏富集区;更是“三秦之肺”森林覆盖区。这样,黄陵国家森林公园的形成就具有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

黄陵国家森林公园以山脊为界,分为南北两个区域。其南以人文文化景观为主,其北则以纯粹的山水自然景致为主。进其南门,可到紫娥寺上香敬佛,释放心灵;也可攀凌空栈道,体验惊险与刺激;更可以登临高处,在漫山遍野的松海中倾听大自然的回响。此地距唐太祖时就开始建造的避暑离宫玉华宫,不足二十公里。相传,曾在玉华宫避暑的唐太宗之女朝阳公主,是这里的最早开发者。她当年由玉华宫探险至此,但见此处鸟鸣谷幽,干脆降香沐心,修行打坐。朝阳公主是否到此小住,已经并不重要了,关键是在今天快节奏中的人们,需要一些慢生活来调节心绪,这才是真实的需求。

而进其北门,则又是另一番景致。这里沟深林密,溪流潺潺,幽凉无比,相传曾是黄帝时代的“养生谷”。陕北的许多旅游景点大都缺水,而此间的溪水却非常充裕。清澈的溪水是山间的灵物,倘若无水,这里便“泯然众人也”。玩是人的第一天性,旅游者更是如此。游人既可以掬一捧清澈的溪水,浣洗心头的尘俗;可以在茂密的松海中穿行,在天然氧吧尽情呼吸;可以高喉咙大嗓子底吼几曲,发泄心中的郁闷;也可以在山体攀岩,在林间野炊;甚至还可以入住这里的森林宾馆,在宁静的夏夜,数天上的繁星,听林间的虫鸣……这里不需要戴任何“面具”,只需要放下、再放下,玩得开心,玩得尽兴,玩得无所拘束。在大自然中放松身心,才是最好的休息。

山水是中国文人寄寓情感的重要载体,寄情山水,就是在山水间释放心灵。北宋大文豪欧阳修曾放言:“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就黄陵的山水而言,桥山是位洞悉世事沧桑的历史巨人,因为太严肃,人们在他面前始终不敢放松紧绷的神经;而黄陵国家森林公园,却像位活泼、调皮的青春美少年,蹦蹦跳跳地引导着游人快乐玩耍,在大自然间体验沉醉与欢愉的快乐。

在此一“醉”醒来,觉得仍想在山水间翻点典籍。那好吧,向西数公里,可探大秦王朝时修建的战略要道秦直道;向南二十公里,可访唐王朝时所建的玉华宫;向北几十公里,可观大诗人杜甫安史之乱时逃难住过的鄜州羌村。


蟒头山记

好一个至纯至静的蟒头之绿!

长时间穿行于黄褐色的陕北高原中,撞击着瞳孔的便是满目的苍凉。这时,你便可能有些烦闷,便可能有些昏昏欲睡。可是当那象泼墨似的绿色兀立在你的眼前时,你顿时会产生生命的快意。这时,你下意识地感到,不远百里寻觅的蟒头山到了。

远远望去,逼现在眼前的是漫山摇曳着的青苍翠郁。山是树的身躯,树是山的包装。山有树木便有生动,更何况这是方圆十多里的松海呢!尽管出发前就有十万分的设想,但眼前的一切还是让我惊喜不已。这里积蕴了高原的多少绿色,的确让人叹为观止!

说来有趣,即使造物主有意的设置,事物也不会整齐划一到严苛的程度。可是这里的松树全是清一色的白皮松,你能说不怪!白皮松本来在陕北罕见,却在这世外桃源里风光自在。它那清白色的树干上,托着一身翠绿的滴油的松叶,似乎显得有几度青春和潇洒。微风起时,松涛阵阵,松海里绿白相间。白者是树干,绿者是树叶。

我到过陕北不少地方,总以为这里的绿是最美的。安息着人文初祖黄帝的桥山,那满山的柏树似乎积淀了太厚太沉的历史,简直浓得化不开;陕北的黄龙山区的树木太杂,夏日里的绿意显得有些杂乱和斑驳;陕北毛乌素沙漠的边缘地带的防护林,它身上铠甲的颜色也有些壮烈。而这里的绿色浓度与密度正是和谐,仿佛通体温润透亮的碧玉,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它绿得鲜活,绿得发嫩,绿得有致。它不涨不溢,恰到好处地承接了这自然之美。说实话,若不是瓦蓝的苍天和沉厚的土地证明,我竟有些疑心自己是在南方的某地钓起些诗情画意呢!

蟒头山的主峰是一块硕大的巨石,壁立千仞,傲视群雄,只有一条小径蜿蜒而上。蟒头的意象属于民间,兴许蟒头山的来历便是这座主峰,它形似巨蟒之头,抑或有天界巨蟒下凡,点化此地?不管怎样的猜测,均属于有趣的联想。可以这样说,凡是有人存在的地方,总会有人的文化。

弃车步行,钻进密密的松林之中,仿佛鱼入水中,透心的清凉。如有兴致,可扯破嗓子喊,随便什么的都行。只是水波不兴,溅不起一丝的浪花。据说时下欧美都市里的人们,时兴起森林浴。每逢节假日,三五好友,驱车上路,到郊外的森林的游玩。那里有天然氧吧伺候,不花银子便可以吸收新鲜空气,还可以消解疲劳,一举二得,美哉乐哉!想必,国内人们口袋鼓起来后,也会学上几招。

沿着羊肠小道攀援,个把小时便可以登临主峰峰顶。登临主峰,有个惊奇的发现:这块巨大的蟒头上,端顶着一座完整的寺庙。何人何朝建庙,又从哪里取石,这些问题既有趣也沉重。一方面你不得不感喟古人的毅力;另一方面,你也不得不质疑人类有意戕害自然、占为己有的做法。长期以来,人类中心主义者的学说,导致了人与自然的对立。你也不得不再次疑问,人类的鸠占鹊巢,给这里增添了魅力,还是破坏了既有的宁静?

行前有人告知,当地政府已经规划此山为旅游风景区,让这个几千年来安静、祥和的山峦为地方经济出一把力。据说他们的方案一是修一条盘山公路,让游人免却行走之苦;二是在山上建许多游乐设施,让游人能够在上面呆上几天,把口袋的钱囊翻个底朝天。我不禁眉头发怵,到那时侯此蟒头还是彼蟒头?不能再往下写了!

对了,忘了告诉你,蟒头山在延安以南二百多里的地方,那里距著名的黄河大瀑布不远,翻几架大山就到了。




厚夫(1965—),本名梁向阳,陕西延川人,延安大学文学院院长、教授,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延安市作家协会主席。著有《路遥传》《走过陕北》《当代散文流变研究》《边缘的批评》《心灵的边际》《行走的风景》等著作;曾获柳青文学奖、冰心散文奖、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优秀成果表彰奖等;散文《漫步秦直道》、评论《高原生命的火烈颂歌,民族魂魄的诗性礼赞》入选中学语文教材。

[责任编辑:云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