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音默默鸣风铃——读龚文宣先生散文《远去的风铃声》
作者:吴文茹 | 来源:丝路金融文化网  | 时间:2019-05-08 19:36

读龚文宣先生的长篇小说《奔腾的灌江》(《新银行行长》)已两年有余。昨日读到四千余字的散文《远去的风铃声》(《金融时报》2019年2月1日),风吹玉振,感悟大音希声。

《远去的风铃声》是一篇“大散文”。记得“大散文”的概念是由1992创刊的《美文》杂志提出来的。大散文观点的提出是针对一些琐碎甜腻矫揉造作浮华柔靡的小散文而提出的,主张坚持散文的艺术抒情性。所谓的大散文,就是散文的内涵要有时代性,要有生活实感,境界要大,要拓开散文题材的路子。毋庸置疑,《远去的风铃声》是一篇“大散文”式样的美文。

《远去的风铃声》具有鲜明的时代感。如文中描绘的“自打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成立信用合作社,从农村青年里将您招进信用社,一把油布雨伞,一只装着算盘账本的帆布挎包,就是您当年的全部家当。热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吸储放贷、收款结算,风里雨里,您的足迹早已印记在这块土地上的每一个村落。”寥寥几笔,就让读者看到了那个年代一个基层信贷员的鲜活形象。“一辈子躬身于农村金融事业,最高的职务是股长……”读到这句就令人心潮涌动了。更为感人的是:“您悄悄塞给我一块叠得方正的纸条。我转身迫不及待地展开两张四百格的便笺,上面工工整整地写满了十条。简要是:第一条年轻人不用心急,一口吃不下胖子,饭得一口口吃,事得一件件做。第二条铁路的规章、银行的制度,想做好银行就得吃透做事原则和方法;第三条做事要有恒心,要做别人想做又做不到、做了又做不了之事……”早年在银行工作,都是由老人带新人、师傅带徒弟手把手地教、一代代地传承业务技能和做人道理。这位师傅给小20岁的年轻人传递的是处事为人的警句,而他传递的方式那么善解人意,宛如风铃之叮叮咚咚,在“我心底涌起一股暖流,遍及全身。”通过这一件事,文章中的“您”这个人物立了起来,使得读者和作者感同身受,引起共鸣。

《远去的风铃声》具有真实的生活感。如:“隆冬之夜,漫天大雪。人还没到,就听见您那老掉牙自行车吱吱的声响。走,喝酒去。进得门来,您浑身散发出寒气,褪了色的蓝棉帽上落着几片雪花。……抬脚出门,雪花灌进领口,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乖乖,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两个找酒喝的人,活像夜晚出巢寻食的动物……”接着:“一盘猪头肉,一盘油炸花生,一盘麻油拌白菜帮子,您从怀里掏出宝贝,捂热了的两瓶响水大曲。还是老规矩,先喝酒再吃菜。三二一,斟满六个杯子的酒倒在两只碗里,二人一口气干了。这种充满侠义豪情、带有江湖气息的喝酒仪式,恰恰是我们老家相遇知己的传统。……您把三只满酒的杯子抓起,夹在右手指缝间,如同一位杂技大师,次第吸入口中”。作家通过和“您”出门喝酒的细节描写,生活气息浓厚,读来雪花拂面、酒香扑鼻。

《远去的风铃声》具有小说的叙事感。也可以说,这是一篇小说化的散文,其故事架构情境交融,人物、故事、景色相得益彰。从“我已经行进在看望您的路上”开篇,一路走着:“这是一条您当年做信贷员时常走的路吧”……不知道为什么背上背包就这么急匆匆地上路了。……大步走下斜坡的江堤,步入沟渠两边长满黄灿灿油菜花的乡村公路。转过一道弯,又一道弯,跨过一座流水潺潺的木板小桥,又一座小桥。……第三个路口蓝色路标牌,乡村公墓,我重复念了两遍,确认上面的文字,折身东北方向。穿过几块待插的秧田,通过一条长长且泥滑的田埂,步入一片杂草丛生、荆棘纵横的密林。野草籽儿不时从鞋口落进鞋里,荆条的棘刺划刮裤管,不时发出嗞拉嗞拉的声音。我不得不在林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着行走。这是一块足有五亩方圆的林子,似乎人迹罕至,一路寻找,一路辨认,感觉跋涉在一块未经刀镰的荒原。”读者跟着作者一路走去,弯弯曲曲,坎坎坷坷,一路寻找,一路辨认,随着情景的变换,穿越时空,也穿越了生死,那是一块未经刀镰的荒原,作家用游刃有余的文笔,开耕出一片心地。

《远去的风铃声》具有绘画的艺术感。全篇文字非常的干脆利落,剔透清澈,像极了吴冠中先生的水墨画,空灵干净而且富有诗意。作家把自己的审美思想融入到了文字里,从而使得文字非常的诗情画意。而这种富有诗意的思想正是作家内心向往的淡泊和洒脱,他始终怀着真诚的心去进行创作,追求一种极致的完美。对于写作者而言,作品就像是自己的一面镜子,而他心中就有这么一块明镜。从文字里我们能感受到纯粹和自然。譬如这样的一幅画:“一条终年翻卷着白色浪花的灌江,青嫩的芦苇在绿色的春天里,已经长成了翠绿的江堤卫士,齐刷刷,水灵灵,在岸边、在奔流的江水中随风摇曳;大群鸥鸟迎风逐浪,鸣叫飞翔,不时打量着一个步伐匆匆的路人。右边是早年寸草不生的盐碱地,现在是米粮仓的灌江平原。透过婆娑葳蕤的枝叶,一道碧绿青草的缓坡,那绿色的缓坡仿佛是一面宽阔无垠的绿色绸缎,一望无际,挨着天地接壤的地方,连同那浓浓的杨槐花香,铺向蓝色的远方。”可见,好的风景不仅可以画出来,也可以写出来。

《远去的风铃声》具有深远的寓意感。文章标题是《远去的风铃声》,文中有“远处传来寺院的木鱼声和飞檐的风铃声。难道我听错了,这儿也建了寺庙。近在咫尺,却又遥远”。全篇的结尾是:“隐约的风铃声消逝了,也听不到人语和鸟鸣。极目环顾,四周一片寂静,时间仿佛静止了。我的心,恰似风铃声洗濯过的那样,空旷,静远。”“风铃”,是作家的深意和妙寓所在。从一首《风铃偈》可以认识“风铃”在佛法中的象征意涵:“浑身似口挂虚空,不论东西南北风,一律为他说般若,叮叮咚咚叮叮咚”。“铃”在佛教意涵上有惊觉、欢喜、说法三义。所谓“叮叮咚咚”是为演说“苦、空、无常、无我”的佛理,在大藏述略有曰:“风铃扬音闹苍嘘,真相堂堂照膏火,教音默默鸣风铃”。悬铃之处,既有视觉之美,又有听觉之悦,铃声响起总是有意义的。当风吹过,我们会想起什么,会永远记住什么。就像是:“柔和的阳光打在您那张布满皱折的笑脸上,那是我永远忘不了的生动而慈祥的笑脸”。而那十条警句就是叮叮咚咚的风铃声,它们是“您给我的恩惠,给我的点拨,给我的力量,足以让我在此前或此后艰难的人生路上,策马驰骋。”在《远去的风铃声》中,风铃声从未远去,举手投足间,风铃无处不在。譬如:“抬头望望,紫白相间的杨槐树花像一串粉嘟嘟的挂件,在微风中荡漾。低头看看,遍地的枯草中,长出几寸高的萋萋新芽。”景物被意象化了,变得简单自然却意味无穷。作家用简洁优美的笔触,流畅的线条,吟唱出一曲富有诗意的古意风铃,那么的生动,那么的令人心醉。

“太阳已经偏西了。在淡红色阳光映照下,晴朗的天空、辽阔的原野、潺潺的渠流、新修的乡村水泥公路,以及一块块错落有致、绿油油的秧苗池,皆能定格成美丽的静物。”从《奔腾的灌江》到《远去的风铃声》,龚文宣先生执著地以守望故乡、家园和自己的初心这样的真切情感,他以生动流畅的文字鸣响的“风铃”,是一种庄严宁静的警示:文学要如风铃一样,风吹铃动,风动清凉,余音绕梁,余韵悠长。作品彰显的“大音希声、打象无形”的中国古代文学理论中的美学观念,引领我们去感悟神圣的文学殿堂里那永恒和谐的庞大“天乐”。


【作者简介】

吴群英(笔名吴文茹),生于新疆伊犁,现居陕西西安。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31届高研班学员。陕西作协会员,中国金融作协理事、副秘书长,陕西金融作协理事、副主席。著有《雪域星生》《山流水》《我愿是雪花》《太白》《雪又白》等五部文学作品集及在刊物发表各类作品计180余万字。2017年,诗集《雪又白》荣获“第三届中国金融文学奖诗歌奖”,同年被评为德艺双馨会员。


[责任编辑 鲁洋]